守路人的春運:除夕團圓飯4年一次 幻聽成職業(yè)病
2019-01-24 07:45:54 來源: 中國新聞網(wǎ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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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編者按:這里的文字沒有浮華,沒有空談,沒有“標題黨”。信息轟炸的網(wǎng)絡(luò)時代,我們只希望安靜記錄身邊的故事,關(guān)注冷暖人生,帶你觸摸社會的體溫。

  清晨,北京的槐房路道口旁,值班室里的壓道鈴“嗡嗡”響起,道口工張連弟趕忙起身走到門外,站上接車亭,雙眼望向鐵軌盡頭。

  伴隨著一串長鳴聲,列車從他面前駛過。每當這時,他都要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,留意鐵軌附近情況以及柵欄外等候的行人、車輛,保障列車安全通過。

  這是張連弟職業(yè)生涯中的第39個春運,也是他在槐房路道口的第10個春運。在北京這個最后的站內(nèi)道口上,他和另外十幾個工友在簡陋又寂寞的值班室里,堅守著最后的職責。

58歲的道口工張連弟正在在道口值守。中新網(wǎng)記者 張尼 攝

  最“寂寞”的春運崗位

  位于北京豐臺區(qū)的槐房路道口隸屬于雙橋站大紅門站管理。

  這條寬7.7米的道口,是北京地區(qū)最后一條通行公交車且由車站管理的站內(nèi)道口。

  道口兩旁,有兩間小小的值班室,分別負責保障上行和下行列車安全通過。每天會有兩個班次的道口工輪流值班,24小時不間斷。

  58歲的張連弟就是其中一員。

  1月21日,伴隨2019年春運拉開大幕,張連弟和同事們又一次進入了春運時間。不過和其他鐵路工作者相比,這個崗位要特殊得多。

  他們見不到提著大包小包匆忙趕路的旅客,終日相伴的只有辦公桌上的兩部電話、記錄列車經(jīng)過時刻的冊子以及一個公用的煙灰缸。

槐房路道口。中新網(wǎng)記者 張尼 攝

  十幾個同事中,絕大部分都是煙民。常年面對枯燥的工作環(huán)境,只有點上一支煙,才能排解心中的寂寞。

  上崗前,張連弟的手機會統(tǒng)一交由車間保管。在崗位上的12小時里,道口工必須時刻留意周圍的情況。工作時,看手機、讀報紙、聽收音機這樣的行為都是嚴令禁止的。連吃飯、上廁所都要輪流去。

  這條線路每天都會固定開行107對列車,平均每6、7分鐘就會有一輛列車駛過。

  值班時,張連弟往往回到值班室椅子還沒坐穩(wěn),提示火車進入道口的壓道鈴又會“嗡嗡”響起。發(fā)車密集時段,干脆要一直在外面站一兩個小時,無論嚴寒酷暑。

  工作久了很多道口工都會有“幻聽”的職業(yè)病,回到家后耳邊還是鈴聲。因為平時除了壓道鈴聲和火車駛過的笛聲,他們很難再聽到其他聲音了。

48歲的楊寶順正在值班。中新網(wǎng)記者 張尼 攝

  4年一次的除夕團圓飯

  和所有鐵路工作者一樣,除夕夜的團圓飯對于道口工們來說也是個奢侈品。

  48歲的楊寶順已經(jīng)在道口工作了5年,這些年,他除夕夜很少能和家人在一起度過,基本都是上崗值班。

  按照現(xiàn)有的排班安排,每個職工平均四年才有一次回家過除夕的機會。如果不巧趕上班次調(diào)整,這個循環(huán)間隔就還要延長。

  “我可能不是一個好父親。” 談及過年的話題,不愛說話的楊寶順臉上流露出無奈。

  如今楊寶順的女兒已經(jīng)20歲了,但因為一直在鐵路系統(tǒng)工作,孩子小時候能和他相處的時間很有限。特別是干上道口工以來,工作節(jié)奏就變成了白班加晚班循環(huán)。

中午楊寶順只能在值班室匆匆吃幾口飯。

  因為長期熬夜值班,楊寶順的生物鐘早已顛倒了。

  “回到家里就想倒頭大睡,很少有精力和家人聊天,更沒有什么愛好,和普通人比,我的生活應(yīng)該算挺枯燥的。” 楊寶順說。

  春運開啟后,楊寶順和所有同事們又開啟了“春運模式”。

  這段時間,他們在休班時手機也必須保持通暢。即便是不在崗,也要為突發(fā)情況或者惡劣天氣做好準備,如果有需要,他要隨叫隨到。

  不過,今年楊寶順很幸運,春節(jié)期間他沒有排到除夕夜值班,可以和家人團聚了。

  “也沒別的什么安排,就希望能在家踏實吃個年夜飯,好好陪陪家人?!睏顚氻樥f。

道口邊的警示牌。中新網(wǎng)記者 張尼 攝

  曾救下臥軌自殺者

  在別人眼里,道口工的工作艱苦、枯燥,但是對于住在周邊的人來說,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崗位,行人車輛才能安全通過道口。

  別看這條道口不起眼,但地處公益東橋南側(cè),緊鄰南四環(huán),道口每日通過列車百余對,加之站內(nèi)調(diào)車作業(yè)頻繁穿越道口,公鐵矛盾異常突出。

  尤其是每天早晚上下班高峰,或是列車通過和調(diào)車作業(yè)密集的時段,路上等待的汽車、電動車、自行車和行人往往就會把小小的道口堵得水泄不通。

  “最長時行人車輛一個多小時都不能放行,有時候光等候的行人就能有上千人,一旦放行,我們就要在人車混行的狀態(tài)下,疏導上千人安全通過道口,壓力非常大?!睏顚氻樥f。

  即便如此,因為被攔截在道口外時間過長,很多行人、司機心里憋著火,就會把怨氣撒在道口工頭上,對此楊寶順和同事也只能默默忍受。

  車輛經(jīng)過繁忙的道口。中新網(wǎng)記者 張尼 攝

  這些年,“險情”也時有發(fā)生,他們還幾次救下試圖臥軌自殺的人。

  去年夏天的一個夜晚,楊寶順和搭檔趙獻玲一起值班,當?shù)揽诜判袝r,他們發(fā)現(xiàn)一個女子行為異常,她沒有隨著人流一起通過道口,而是順著鐵軌獨自一人向遠處走去。

  敏感的楊寶順和趙獻玲馬上意識到不對勁,趕忙沖出去追趕女子。跑到近處兩人才發(fā)現(xiàn)這名女子已經(jīng)喝醉,精神狀態(tài)很不穩(wěn)定,詳細詢問才知道她是剛和家人吵架離家,一時想不開要走極端。

  意識到事態(tài)的嚴重性后,兩人一邊勸阻女子,一邊與警方取得聯(lián)系,最終將女子安全帶離道口。

  “現(xiàn)在想想也很后怕,當時如果沒有留意到她,也許就要釀成慘劇?!?趙獻玲回憶說。

  最近這些年,槐房路道口還沒有發(fā)生過一次意外事故。

更衣室內(nèi)的木質(zhì)衣柜已經(jīng)變成“老古董”。 中新網(wǎng)記者 張尼 攝

  年輕人不愿意來了

  這些年,張連弟明顯覺得體力有點跟不上,12個小時的工作強度對于年近六旬的他來說有些吃不消了。

  不過和他一同工作的同事們也已經(jīng)不年輕了——14個職工平均年齡已經(jīng)達到53歲,年近五旬的楊寶順已經(jīng)算是他們當中最“年輕力壯”的了。

  “這樣的崗位年輕人都不愿意做了,光是在這里干巴巴守12個小時就沒幾個能受得了的,況且待遇也不高,我們這也有人才斷層??!”說完張連弟哈哈笑起來,然后又搖搖頭。

  如今,張連弟的女兒已經(jīng)進入了一家電子商務(wù)公司工作。孩子的工作內(nèi)容他搞不太懂,但是他知道,年輕人喜歡那樣的工作。

  作為年紀最大、也是在道口堅守時間最長的老職工,張連弟也深知,他們這批人可能會成為最后一批道口工。

  未來,隨著城市規(guī)劃的推進和技術(shù)進步,道口工最終可能將退出歷史舞臺。

張連弟的背影。中新網(wǎng)記者 張尼 攝

  最后的堅守

  兩年前,原北京鐵路局和地方政府開始協(xié)調(diào)解決槐房路道口的公鐵矛盾問題,啟動了槐房路道口“平改立”工程。

  目前,工程一期已經(jīng)基本完成,一個寬9米、高2.5米,可以雙向通行的地下涵洞已經(jīng)完工并投入使用。

  不過,為避免出現(xiàn)人車混行發(fā)生事故,涵洞目前只能通行自行車和行人,機動車仍然要途徑地上道口。對于道口南邊的槐房村村民來說,如果想上南四環(huán),穿越道口也是最短路徑。

  “群眾對于道口還有需要,所以我們還不能徹底關(guān)閉。”趙獻玲告訴記者。

  據(jù)大紅門站相關(guān)負責人介紹,伴隨著“平改立”工程的繼續(xù)推進,槐房路道口有望關(guān)閉,但目前考慮到行人車輛出行等需求,仍然有很大困難。

  對于張連弟和他的同事們來說,一方面,很期待這項工程能夠徹底實施,將人力從高強度的道口看守工作中解脫出來,另一方面,即將告別自己的工作崗位又有些感慨。

  再過兩年,張連弟將年滿60歲,到了退休的年齡。在鐵路上工作了一輩子的他,職業(yè)生涯中所剩的春運已經(jīng)屈指可數(shù)。

  “希望能站好最后一班崗?!彼f。(記者 張尼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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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糾錯】 責任編輯: 王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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